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通向自由之路还是威权主义之路？

20 世纪 30 年代初，当时就职于伦敦经济学院的奥地利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哈耶克 (Friedrich Hayek) 向学院院长威廉·贝弗里奇 (William Beveridge) 写了一份备忘录。当时，大萧条正在席卷全球。民主和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等古典自由主义理想也受到了攻击。目睹了欧洲各地法西斯政党的崛起，贝弗里奇和他那个时代的许多人一样，认为法西斯主义是失败的资本主义制度的最终表现。哈耶克在他的备忘录中指出，绝对不是。法西斯主义拒绝自由民主并拥护政府权力，实际上其根源在于社会主义思想和政策。

最初是备忘录中一个想法的萌芽，后来变成了一篇杂志文章，然后在 1944 年出版了一本书，哈耶克将其命名为《通往奴役之路》。当哈耶克购买该书在美国的出版权时，被三个商业出版社拒绝。他们没有看到它的潜力。哈耶克最终选择了一家学术出版社：芝加哥大学出版社。

《通往奴役之路》取得了巨大成功。它不仅卖出了数十万册，还为萎靡不振的保守派运动带来了风帆，该运动在大萧条后一直难以吸引美国主流民众的心。

哈耶克认为，以新政等政策为特征的不断膨胀的福利国家将过多的权力和控制权交给了中央政府，剥夺了人们对经济生活的自主权，损害了经济，并为暴政铺平了道路。他认为，只有拥抱自由市场才能实现自由和繁荣。

80 年后，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与哈耶克一样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出版了一本新书，对哈耶克及其几代追随者做出了回应。 “我这本书的一个主要主题是哈耶克犯了 180 度的错误，”斯蒂格利茨在上周接受《星球金钱》采访时说道。事实上，斯蒂格利茨的书名本身就是对《通往奴役之路》的反击。这就是所谓的“自由之路”。

就像 20 世纪 30 年代哈耶克开始写书时一样，民粹主义现在正在世界各地爆发。斯蒂格利茨担心一些国家可能正在走向“21世纪版本的法西斯主义”。但斯蒂格利茨表示，与哈耶克的经典论点相反，威权主义的兴起“并非出现在政府做得太多的国家，而是出现在政府在保护个人免受失业、适应社会压力方面做得太少的国家”。全球化、技术变革、移民压力。”

长期以来，保守派政客一直将降低税收、减少监管和缩小政府规模作为增强自由的必要条件。但是，斯蒂格利茨认为，这种自由概念是完全错误的，更糟糕​​的是，它为一个威胁我们真正自由的危险政治时代铺平了道路。

什么是自由？

对于哈耶克——以及后来的米尔顿·弗里德曼和许多其他受到哈耶克著作启发的保守派和自由主义者来说——自由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摆脱政府的自由。

斯蒂格利茨反对这种狭隘的自由思维方式。在他的书中，他提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自由概念，他所写的实际上是用经济学术语来说的，“一个人的机会集——她拥有的一系列选择”。

换句话说，自由就是“你真正可以自由地做的事情”，斯蒂格利茨说。 “处于饥饿边缘的人并没有多少自由。他为了生存而做了他必须做的事情。”斯蒂格利茨说，通过给这个人更多的资源，他会变得更加自由。他的人生有了更多的选择。斯蒂格利茨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说，政府可以介入并给予公民更多自由，例如通过征税来资助消除贫困或帮助人们就业的项目。

斯蒂格利茨认为，政策制定者更应该警惕，扩大某些人自由的政策可能会以牺牲更多人的自由为代价。他在书的开头引用了牛津大学哲学家以赛亚·柏林的话：“狼的自由往往意味着羊的死亡。”他用这个比喻来批评金融放松管制等政策，他说，这些政策为银行提供了更多自由，但牺牲了普通美国人的自由。

对“新自由主义”的攻击

斯蒂格利茨的努力远远超出了为进步人士重新树立自由概念的努力。他的书中的大部分内容旨在推翻“新自由主义”的任何合法性——新自由主义是一个日益流行的术语，指的是在 20 世纪 80 年代和 90 年代席卷美国和世界大部分地区的自由市场意识形态。

“新自由主义的罪行包括放开金融市场，引发四分之三个世纪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放开贸易以加速去工业化（例如，摧毁美国制造业）；放开企业以剥削消费者、工人和环境。 ，”斯蒂格利茨写道。 “这种形式的资本主义并没有增强我们社会的自由。相反，它导致了少数人的自由，而牺牲了许多人。狼的自由；羊的死亡。”

作为克林顿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的成员和主席，当新自由主义思想超越了共和党的传统据点并开始受到民主党的推动时，斯蒂格利茨在谈判桌上占据了重要的席位。比尔·克林顿总统推动了一系列自由市场政策，包括签署北美自由贸易法案（NAFTA）、支持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及放松对电信和金融行业的管制。

斯蒂格利茨说，他私下里竭尽全力反对其中许多政策。例如，他指出，他成功地避免了金融放松管制，直到 1997 年卸任。克林顿直到 1999 年才将金融放松管制签署为法律。

斯蒂格利茨在他的书中写道：“我强烈反对放松金融管制，部分原因是我明白‘自由化’金融部门最终会让我们所有人变得不那么自由。”他将 2008 年金融危机归咎于金融放松管制。

在克林顿政府任职后，斯蒂格利茨再次与悄然蔓延的新自由主义作斗争，这次是在全球范围内担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在那里，他反对资本市场自由化等政策，这些政策允许全球投资者更自由地将资金进出贫穷国家。他指责这一政策造成了金融波动并导致了世界各地的经济危机。

当然，有很多人不同意斯蒂格利茨对新自由主义的看法以及政府强有力地参与经济的必要性。他们可能认为政府太愚蠢或腐败，无法做好市场监管和建设更加繁荣和自由的社会的工作。阿根廷和委内瑞拉等国的几代左翼领导人都奉行干预主义政策，这些国家已经出现了一系列经济问题，包括失控的通货膨胀和惨淡的经济增长。

许多经济学家仍然相信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优点。例如，在一本名为《资本主义宣言：为什么全球自由市场将拯救世界》的新书中，瑞典作家约翰·诺伯格认为，自由市场资本主义使数百万人摆脱了贫困，培育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技术创新，并带来了降低各种商品和服务的价格。诺伯格警告说，反对它只会损害经济增长，降低我们的生活水平，并摧毁许多人，特别是世界上的穷人。

斯蒂格利茨对未来的恐惧和希望

斯蒂格利茨认为，现在是美国和其他国家放弃新自由主义并拥抱新形式的“进步资本主义”的时候了，政府在管理经济、应对气候变化、打破垄断和促进经济发展方面发挥着更大的作用。消除贫困、不平等和失业。

“如果我们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你可能会说通往农奴制的道路——我们将失去一些自由，因为这会导致更多的民粹主义，”斯蒂格利茨说。 “这种民粹主义是一种专制的民粹主义，对民主的维持，甚至对真正发挥作用的市场经济构成了真正的威胁。”

尽管斯蒂格利茨在书中花了很多篇幅批评共和党人，但如今许多共和党人更容易接受这样的观点：自由市场正在辜负美国，我们需要更多的政府干预。例如，密苏里州共和党参议员乔什·霍利（Josh Hawley）一直公开反对垄断，并提出了各种 打破垄断的法案。去年，参议员马可·鲁比奥（佛罗里达州共和党人）出版了一本书《颓废的十年》，明确抨击新自由主义，特别是自由贸易协议，伤害了美国工人。卢比奥现在支持“产业政策”——赋予联邦政府更多权力来塑造和发展战略性美国产业。卢比奥在《华盛顿邮报》最近发表的一篇专栏文章中表示，“产业政策”在他的政界曾经是脏话，但现在他认为联邦政府必须在重振美国制造业方面发挥积极作用。

我们问斯蒂格利茨，两党日益达成的政府需要在经济中发挥更大作用的共识是否让他有希望实现自己的愿景。斯蒂格利茨是一位坚定的民主党人，他首先批评共和党人，包括推动未经证实的“2020 年总统选举被窃取”的说法。

“但是，”斯蒂格利茨继续说道，“当我读到马可·鲁比奥对产业政策的看法时，我有时认为他可能抄袭了我写的一些东西，”他笑着说。 “因此，在许多问题上，人们希望人们认识到新自由主义失败了——这对我来说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必须制定新的政策，比如产业政策，比如更多的竞争来阻止大型科技公司。我我确实认为我们正在以两党合作的方式朝这个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