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斯卡并没有象他的同时代人帕雷托那样发展出一种作为系统的社会的庞大理论。但是,在一种范围比较窄小的或政治社会学中,莫斯卡的著作展示了与秩序范例非常一致的系统逻辑形式。
莫斯卡出生于意大利半岛西部位于地中海西西里岛上的巴勒莫。1881年,在他23岁时获法学学位。他的家乡未能幸免于19世纪意大利历史中的冲突与动荡。然而,正是西西里岛的这种特殊历史条件促成了一种颇为发达的思想立场。
莫斯卡所处的西西里岛的特征在于一种地缘孤立,这一点与其在社会、改治、经济等诸方面面向过去的倾向非常一致。在这个时代西西里岛的时间绝不只是停滞不前。在这个分离的岛屿上,时钟是在倒转。在一个时期,当意大利本土上的局势表现为一种犹豫征象(相对于英国和法国而言)的资产阶级革命时,西西里岛在结构、文化和心理上都是与此相分离的。当意大利半岛正在为放任主义经济、由国家提供公共服务和议会民主等带有冲突性的要求而斗争时,西西里岛却还固守着封建秩序。
西西里岛上十分落后的农业经济所能提供给其多数居民的粮食十分贫乏。在文化方面,表现出一种对于外部世界、对于制度化的权威和对于控制着权力习惯的遥远中央政府的强烈怀疑色彩。在这里,权势和统治均被解释为一种个人的关系。虽然欧洲中世纪的居于统治地位的领主已不复存在,但是,他的政治遗毒却仍然通过族间仇杀、恐怖、匿名法等,以强大的贵族的形式在西西里岛保留着,像幽灵一样统治着。
意大利北部的工业发展与相对繁荣的局面并未扩展到南部地区。在南方,居民们备受土地所有权集中和相应的国家权力滥用之苦。当然代议制政府的中心问题是一些入可能比另一些人具有更大的代表权。在19世纪的意大利和西西里,这个问题在政治上还参杂对莫斯卡发生影响的思想流派首先是经常为人们提起的马基雅弗利之幽灵,后者对于人性所做的冷嘲热讽式的评价在这位西西里人的著作中有清楚的表现。其次,莫斯卡对民主大加批评的思想是受到了历史学家泰恩的影响。最后,他还逐渐接受了理性哲学和人类社会具有确定、必然规律的思想。在这些方面,他承认是受惠于法国哲学家圣西门在政治理论上的天才贡献。
莫斯卡接受了圣西门关于权力的双重思想。控制他人的能力和在有组织社会中提出并实施具有约束力之决定的能力,存在于两种相互补充的秩序之中。一种是物的,另一种是知识或道德的。那些控制着经济生产资料权力的人,与那些具有意识形态与合法发言权的人,共同构成了“政治阶级”。
莫斯卡于1884年出版的第一部主要著作《政府与议会政府之理论》中,就已表现出了对他那个时代的民主实验的反感。然而,只是在《统治阶级》(1896)一书中,他才发展出了其终生坚持不渝的基本理论体系。1908年他被选为参议院保守派议员,这时他的权力思想才在政治上有所表演。1912年,他对扩大选举权的议案投了反对票,7年后他成了参议员。莫斯卡的理论因其批判多数主义的政治而得到某些法西斯主义知识分子的赞赏。但是,他早年对于墨索里尼实验的谨慎的同情心,到了晚年却消退了。
他对于人性的设想带有不可磨灭的马基雅弗利的标记、后者认为,只有在有组织的军事力量与强制之下人类这种动物才可能有好的行为反应。正如蔡特林指出的,莫斯卡认为,为争夺支配地位而斗争是人类心理的一条普遍规律,因而也是一切社会的特征。尽管这位西西里人的思想与社会达尔文主义在基本逻辑上虽然是一脉相承的,但是在具体谈到这一主义时,他却持反对态度。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关于社会改革的问题上,莫斯卡与帕雷托分道扬镳了。如同包括帕雷托在内的大多数早期欧洲实证主义者一样,莫斯卡也认为社会在其自然形式上反映了一种等级制度。但是,与孔德、圣西门和其他一些人一样,莫斯卡相信社会科学的应用将会有益于社会。而且,与早期的和现代的实证主义传统相一致,莫斯卡呼吁在科学上应使用必然性的、归纳的推理方法。
可以简洁地对莫斯卡的理论体系加以说明。首先,他的统治阶级是一个政治阶级而非经济的阶级。被统治阶级也是如此。这样,权力的世界就是掌权者与服从者,控制权力总是属于有很好组织的少数。
从根本上说,各种各样的政治意识形态只不过代表了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尽管民主、社会主义、自由主义可能具有不同的内容,但是它们都是用来为统治阶级的政治控制服务的。在莫斯卡看来,每一个思想体系都与它所产生的特定历史时期的主要社会条件相对应,它求助于被统治者所抱有的特殊期望。这样,不同时代、不同地点处于从属地位的阶级便被置于政治人物手中,这些人把“精英控制社会”合法化了。这些反过来成为被统治阶级中意见协调一致的根本条件,当然这种协调一致只是人的一种错觉。应该明确,莫斯卡的“政治公式”成了帕累托后来更为雄心勃勃地探究起源的分类方法之基础。
莫斯卡认为,虽然在历史上统治阶级一直存在,但是,这一政治现象可以表现为不同的形式。贵族统治阶级通过将权力传给子孙的途径而持着世代的控制权。在此种形式中,权力是专制式地从上向下流动。在民主制度下,统治集团是来自下层被统治阶级的较为能干的成员。因此,这里的权力流动允许有某些来自大众的向上的移动存在,这种政治过程被称作“自由主义”。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莫斯卡早期著作对帕雷托选择其系统理论的内部构成成分有重大影响。虽然莫斯卡的统治阶级论尚够不上一种全面的、成熟的理论体系,但是,它却描述了后来帕雷托称为精英循环的那样一个过程。再者,他的恒定“规律”(既然统治阶级一般存在于一切政治体系之中)就是系统论思想的一个共有特征。然而,能够清楚地表明莫斯卡著作的系统逻辑的却是一个早期的概念“均衡”。
在这个理论体系中,正式的政府控制着仍然有组织的政治势力,政治阶级是两层的结构。统治阶级的原始状态是一种产生于势均力敌的均衡。依靠权力的这种分歧和它所代表的相称与平衡就可以防止在精英内部一个精英的兴起和阻止政府的自我否定。在统治阶级内部,一个小集团掌握着经济部门的最高权力,另一个通过宗教权力而实现统治,再一个控制着世俗的权力,最后一个掌握着军队。统治阶级的成员无论处在何种位置,均占有优良的知识、物质与道德条件。
莫斯卡认为,统治力量的此种平衡会带来“司法防卫”,即一个建立在正式法律基础上的政府。有了法律便会出现一种社会正义的气氛、出现一种对于社会道德秩序的崇敬。他还认为开放的统治阶级优于封闭的统治阶级。前者更容易获得一种道德的合法性,一种普遍的正义感。
莫斯卡的政治统治概念至少在两方面具有思想上的启发意义。首先,虽然他预言了帕雷托的某些设想与概念,但是,他避免了使用本能和感情因素来说明社会秩序。莫斯卡的语言与概念具有强烈的社会学色彩,不过,他的关于为争当杰出者而进行的普遍斗争产生了统治阶级的思想却是-一个明显的例外。另一个重要的思想是他反对铁板一块的、单独的统治阶级,推崇势均力敌的权力结构的观点。后面我们将会看到,在米尔斯的冲突理论中,出现了关于统治阶级功能分化的分析。但是,他对于人性、社会和科学持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并阐述了理论对于社会变迁的作用。
对于莫斯卡来说,他不仅考察统治阶级和阶级体系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他也论证了统治阶级的普遍性,然而,他并没有提出与其主张相一致的、令人信服的历史事实与可比较的证据。他注意的焦点集中于权力的顶端,就为其自身利益服务的居于统治地位的少数人来说,这引起了一种关于建立在密谋、阴谋、共谋基础上的权力的“阴谋式”解释。政治结构是在特定的社会经济条件下发展起来的,然而,他的著作既没有反映也没有促进这样一种比较分析。
对于其他秩序理论家(如涂尔干、帕森斯)来说,政治、经济和社会观点的一致性是表达了民众的意愿。对于莫斯卡(以及后来的帕雷托)来说,舆论的一致是荒诞的说法,舆论依政治意识形态而形成。而这种意识形态的内容是随着产生于特定礼会的待定价值体系而变化的。换一种说法,他认为意识形态是制度结构的反映。这样,意识形态更多地被归于社会的组织,而很少被归了政治者追求合法性的马基雅弗利式的、阴谋主义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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